广东宏远翻译: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球队翻译?

来源于 体育大生意 2023-02-13 22:14:08
《共同体》是中国之声决胜时刻联合体育大生意推出的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
广东宏远翻译: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球队翻译?

《共同体》是中国之声决胜时刻联合体育大生意推出的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以“求同存异,聊聊大家共同关心的体育热点话题”为口号,每周一期,逢周五晚上10:00于中国之声《决胜时刻》栏目期间播出。

转头沙特阿拉伯联赛的C罗终于有强势发挥,在2月10日的沙特超级联赛对阵瓦赫达麦加的比赛中,上演大四喜帮助球队4:0获胜。C罗效力的球队叫利雅得胜利,但当年曾被译为阿尔纳斯尔,这前后变化反映出翻译方式变化。由于不少体育项目主要以外来方式传入中国,所以当体育项目落地中国时也要经历一系列专有名词翻译的工作。2月10日,第107期节目讨论体育专有名词的翻译门道和争议。

参与的“闲话者”是中国之声张闻,广东宏远男篮翻译余竞华,体育大生意营销副总裁、盛意互动总经理罗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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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之难:信息差带来误解

张闻:C罗让不少朋友认识到一家沙特阿拉伯超级联赛的球队利雅得胜利。而对一些资历稍深或者比较关注亚洲足球的球迷来说,他们更早知道的这家俱乐部的名字,叫做阿尔纳斯尔。这不是俱乐部改名了,而是国内翻译俱乐部的方式从音译变成意译。这种改变是否合适呢?体育翻译有什么门道?今天我们来探讨这些问题。首先请问余老师,平时您的翻译工作,是否以口译为主?

余竞华:是的。我担任广东宏远俱乐部的战术翻译,中译英、英译中两项工作都要兼顾,两项工作的风格稍有差别。如果教练是外国人,因为俱乐部中以中国球员为主,我就要在外籍教练身旁用非常大的声音,将他想表达的战术意图或者指令,快速传达给大家。如果是中国教练,我就不需要大声翻译,而是在外援身边小声说话,但同样要用很快的速度翻译。

张闻:这项工作显然很有挑战,无论口译还是笔译,都涉及到很多复杂情况。本期节目从利雅得胜利开始引入,就是一种复杂的体现。原来的翻译“阿尔纳斯尔”是纯粹的音译,“阿尔”是阿拉伯语中的一个冠词,“纳斯尔”是“胜利”的意思。我们翻译时再加上一个俱乐部所在地,就成为“利雅得胜利”。这是一种意译加创造的翻译方式。

余竞华:从我熟悉的篮球界来说,美国和中国的职业篮球俱乐部,都主要以地名加当地标志性特征的方式来命名。我们翻译的时候,有时会有一些误解的情况出现。例如印第安纳步行者的“步行者”,来源于“Pacer”这个单词。实际上“Pacer”的意思是赛车手。当地有一项著名的赛车赛事叫“印地500”,所以“Pacer”的用意其实是反映当地的赛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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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印地500

张闻:达拉斯小牛似乎也是一个著名的误解例子。

余竞华:现在叫达拉斯独行侠,“Maverick”确实有独行侠这个意思。我们看电影《壮志凌云2》的副标题就是“Maverick”,反映影片角色的性格特点。当初球队被翻译为“小牛”,不知道是不是直接看到俱乐部的标志有一头牛就这样翻译。“Maverick”跟牛的主要关系在于,当年德克萨斯州有个农场主叫Maverick,以不给自己的牛打标签而著名。确实他的做法也很特立独行,所以作为在德州的球队,达拉斯独行侠用“Maverick”这个名字表达自己的独立精神。“独行侠”这个翻译应该比“小牛”还是更贴切一点。

罗冉峰:正如余老师所说,篮球俱乐部的名字由两部分构成。地名部分直接使用地点的中文翻译,而翻译地点的日常习惯是音译。后面标志物的部分,通常以意译来处理。所以达拉斯独行侠,是一个音译加意译的组合。在体育术语翻译中,意译的使用范围远比音译大,因为不少专业名词的翻译方式就是直接采纳其中文意思。例如“Red Card”我们翻译为“红牌”。

而还有被意译更常用的翻译方式,是重新创造。因为要翻译的概念没有对应中文,所以要我们根据这个概念的特点,创造一个词去描述它。例如“Tennis”来源于法语“接住”“回收”这个词,我们翻译时并没有去考究词源,而是发现这项运动是隔网击球后,就称它为“网球”。“Rebound”的意思是“反弹”,但我们将这个篮球术语成为“篮板球”。实际上仔细想想,绝大部分我们熟悉的体育术语,都是翻译时再创造的结果。

翻译之难:“名从主人”常有波折

张闻:在翻译过程中还有一个常见的领域,是人名翻译。正如俱乐部的译名会改变,人名翻译也会调整。我们一般说翻译人名尽量使用这个人的国籍的对应语言来翻译。但有些时候一些字母是否发音、怎么发音,我们在初期比较粗糙的翻译时会忽略,后面才发现不对。所以有时候就会出现大家已经习惯一个名字,可能也改不回来了。

余竞华:有关发音的学问还挺多的,有时要听到球员念自己的名字,才能获得准确的发音。例如我们俱乐部的球员Ricardo Ledo,国内媒体通常翻译为“莱多”,但实际上他的发音更接近“里多”。广东这边有一些体育解说是使用粤语的,翻译人名的方式跟国内更常用的普通话翻译不同。所以有一些广东解说就直接称他为“里多”。

说到粤语翻译,其实还有些挺有意思的地方。有时候用粤语念出来的名字,会比用普通话念更接近球员名字的原来发音。不仅仅是翻译使用字眼不同会有不同区别,甚至普通话粤语翻译都是同一个字,但念出来效果不同。例如粤语“杜兰特”会比普通话“杜兰特”更接近“Durant”的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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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特现已被交易到凤凰城太阳

罗冉峰:这个现象确实很有意思,主要原因可能在于粤语有所谓的“九音”。音调多了,就可以选择更多的字眼,去嵌套到多音节的人名里面,适配球员名字的轻重音区别。相比之下,普通话的四声中,第一、二、四声都更接近于外语中的“重音”,那处理像“t”这种轻声尾音的字眼选择就少了。

选择字眼方面,其实我们的普通话人名翻译还是有一定的标准,规范性是很不错的。普通话翻译规范同时也做到了像主持人刚才所说那样,“名从主人”,在很多细节上做到准确。粤语翻译没有统一的规则,以香港为主的风格更加是下意识将人名按英文发音规则来处理,会出现很多错误。像巴西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名字会有很多这类问题。以前西班牙的前锋David Villa,普通话翻译为“比利亚”,是符合“v”和“ll”两个辅音的口型的,而粤语翻译为“韦拿”或者“韦拉”,就完全不对了。

我觉得翻译人名的时候,确实应该尽量坚持尊重多样性文化,避免将某一种特定语言视为我们音译时的第一想法。

翻译之难:隔行如隔山

张闻:可见翻译真的存在各种各样的困难。翻译最基本的工作是转述出源语言表达的意思,但实务中还要考虑语境、专业适配等问题。这相当于在体育翻译这个细分领域下,翻译者应该既懂翻译又懂体育。我个人就发现过一些体育相关的熟悉,无论是小说还是专著,其译者的外语水平应该是没问题的,但因为不熟悉体育,译文中的体育术语跟我们日常认识的对应不上。

例如去年我看的两本书,有一本网球主题的小说叫《弦理论》,使用的网球术语跟我们约定俗成的差很多。书中说有人在“接球”,实际上是描述我们所说的“接发球”。还有一本书《奥林匹克全球史》,运动名称的翻译跟我们使用的完全不同。所谓的“猫跳滑雪”,其实作为单个名词翻译本身是成立的,但我们体育界更常用的翻译是自由式滑雪雪上技巧。还有单板滑雪也被翻译成滑板滑雪。余老师,您作为一名资深翻译,需要懂语言又懂体育,是不是很有挑战?

余竞华:我刚入行的时候,需要翻译的外教是大名鼎鼎的尤纳斯教练。他是一名很优秀同时很严格的教练。我加入广东宏远后的第一节训练课,尤纳斯就认真地对我说,“余,你有不懂的一定要问我。”我并非翻译专业出身,但我在美国念体育新闻专业,曾在我们大学男篮担任录像分析师,后来去了NBA球坛学校,可以说已经有一定的接触专业篮球的经历。所以当时我想,我有什么不懂的呢?

结果这第一节课,我有五六次要专门问尤纳斯某个词、某种战术、某个特定举动,在当下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意思。然后对于这个词在英语中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再表达成中文的时候都有些无法下手的感觉。这是我早期翻译工作的一大挑战。上身体、强掩护、弱掩护……如果不是在这个行业中长时间浸泡、了解这个行业的技术环节和细节,你无法很快很好地用中文词语表达出外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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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竞华成为宏远冠军团队一员

还有一个压力很大的方面。比赛中喊暂停的时候,教练也就只有几十秒交代战术,翻译的时候要快速传达教练意思,中间如果遗漏或出错就无法补救了,因为球员已经重新回到场上了。我在俱乐部工作的第一年,总经理朱芳雨曾评价我翻译勉强合格,但还有很多要改进。我当时心里不服气,觉得说篮球那朱哥肯定是权威,但外语能力应该比不上我。现在来看,我觉得朱哥对我还是客气了。六年前我的翻译还是很多错误。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了解到越来越多行业专业用词,以及对技战术体系有更深刻理解以后,我才能用简明扼要的方式准确翻译,应对不同的工作需要。

张闻:足球界也有这种说法。大连人主教练谢晖之前就说,翻译也是中国足球不专业的一部分外教说的话能还原50%就已经很不错了。谢晖说这不是纯粹语言水平问题,而是怎样表达外教的连贯思维的问题。

翻译之难:中译汉也有多种权衡

张闻:至此我们讨论了很多翻译困难的问题。似乎大部分话题,都落在外语翻译成中文这方面。但在体育交流中,有一些源于中国的概念,我们翻译成外语时,又会采取什么方式呢?

罗冉峰:其实我们生活中熟悉的很多中国特有的概念,都有比较常规的翻译方式。中国体育的特定概念的翻译思路,其实也差不多。例如中国特有的格斗技巧“功夫”,因为早期海外移民的练武者以广东人为主,所以直接以粤语音译的方式被翻为“Kung Fu”。咏春、太极等拳种也被翻译为“Wing Chun”“Taichi”。

同时还有一些术语,我们觉得是专业术语,但实际上是可以用一些特定的词来解释的,最后就不一定要音译了。例如咏春有一种U型你连方式叫“黐手”,两个练习者的手互相绕来绕去、推来推去的,英文中就叫“Sticky Hand”。

在体育术语之外,不少中国概念更多是以解释或者借用一个属性相似的外国词来翻译,例如“饺子”借用了外国的皮包馅食物“Dumpling”这个词。借用属性有时其实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个中国概念的特殊性。我倾向于音译的同时再做解释,就像我们介绍“咏春”,是“歌咏春天”(Singing Spring)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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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春各种术语的英译以音译为主

张闻: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体育界中很典型的例子是“龙舟”,被翻译为“Dragon Boat”,但“Dragon”在西方文化的负面意思一直让大家觉得“Dragon Boat”的翻译不太恰当。也许“Loong Boat”或直

“Longzhou”会克服这种歧义性。

余竞华:西方的龙是邪恶生物,东方的龙是祥瑞。我觉得如果让我自己向外教介绍龙舟的话,我可能还是会用“Dragon Boat”,但会进一步介绍龙在中国的吉祥意义。其实西方的Dragon和东方的龙不是同一种生物,当我们将这两者对应起来后,我们就很难单纯用音译或者一两个意译的词去解决中西文化差异的问题。

张闻:其实本节目一直想找机会探讨翻译的学问。因为体育规则本身也是一种统一的语言,担当着交流桥梁的角色。在体育的交流中,我们能够了解彼此。而我们讨论利雅得胜利翻译的合理性的时候,我们正是在追求一种让体育交流更加顺畅的可能性。希望我们通过体育多交流,多理解。感谢两位嘉宾,我们下期节目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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